可惜托尼萬分期待的事情全都沒有出現。

卡爾和萊克斯既沒有發生什麽激烈的口舌之爭——各種意義上的口舌之爭，也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肢體接觸——各種意義上的肢體接觸。

這兩個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們像蛇一樣盤旋在彼此的肢體上，好像隨時隨地都處於爆發的邊緣，可又各自被理智所控，強行按捺住所有激烈的對撞和不相容的情緒。

他們纏繞得那麽緊密，以至於你分不清他們到底把對方視為狩獵的目標還是親密的戀人。

卡爾沒有回話，他細碎的吻落在萊克斯敏感的耳後，看起來他完全打算把萊克斯的話扔到一邊。

他在萊克斯面前肆意妄為，而萊克斯必須得承認這是他有意引導的結果。

當他在卡爾面前微笑著慷慨地扔出第一張巨額支票，當他輕聲細語地同意卡爾的每一句話，當他毫不猶豫地支持卡爾那些不被任何人看好的計劃……他的所有舉動都在展示他對卡爾的迷戀和依賴，同樣也在培養卡爾對他的迷戀和依賴。

現在是他自食其果的時候了。

“……夠了。”萊克斯擡起一只手去推卡爾埋在他脖子裏的頭，“我說夠了。”

他能猜測出自己耳後脆弱纖薄的皮膚在經受過溫柔的啃噬後會呈現出怎樣暧昧的淤紅色，卡爾濕潤的嘴唇離開後，那地方泛起的涼意和他渾身上下因為來自卡爾的溫暖氣息的逸散而豎立起來的寒毛都在告訴他他對這一刻有多戀戀不舍。

在心底，他對自己承認說，他喜歡這個。

他喜歡卡爾快要發怒又為他強行忍耐的樣子，他也喜歡卡爾強硬地把他按在角落裏。他享受所有人在他和卡爾舉止親昵時投向他們的各色目光，無論是稱讚還是唾罵他都能照單全收。

但這並不意味著卡爾枉顧他意願的行為值得提倡。

戀愛本質上是兩個人的博弈，萊克斯可以同意卡爾的所有要求，包括那些合理的和不合理的，可是他需要確保卡爾了解他付出了什麽，確保卡爾的所有舉止都在他允許的範圍之內，換句話說，如果他皺起眉頭，卡爾就必須馬上安靜下來，乖乖聽他的命令。

就像卡爾過去做的那樣。

他曾經做得那麽漂亮。

即使已經跟隨他多年，熟知他的性格和各種小習慣的茉西也難免有疏忽和處理不當的時候，卡爾卻從來沒有在判斷他的情緒上出過錯。

萊克斯的神色卻顯得極為冷淡，那是他在較為親近的下屬面前的慣用表情。

企業家需要對外經營自己完美無缺的形象，萊克斯對公司裏的清潔工和底層員工向來都和顏悅色，他能牢記那些人的家庭狀況，他們患病多年的外祖父或者他們即將上大學的兒子，在必要時候給予親切的詢問和鼓勵，一些小的經濟上的獎賞更有利於收獲感激、贏取人心。

不過在那些有把柄在他手中，自身利益和萊克斯的利益牢牢綁在一起的人面前，他就會顯得冷酷和真實很多，只不過這種冷酷和真實也是有限度的，一般人體會不到他這一個表情和上一個表情之間有何區別。

事實證明卡爾不僅是“曾經”能理解他的情緒，卡爾現在也做得到。

“不要生氣。”卡爾小聲說。

他松開手，從萊克斯身上起身站直，他們因為卡爾靠過來而無限降低的身高差變得極為明確，萊克斯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直視卡爾——他可還氣著呢，他不會擡頭去看的。

然後卡爾用雙手捧起了他的臉。

那雙亮晶晶的藍眼睛就這麽撞進了萊克斯的瞳孔裏。

萊克斯看卡爾需要擡頭，卡爾看萊克斯何嘗不需要垂下眼簾？他這時候就這麽垂著眼睛凝視著萊克斯，兩個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還不等萊克斯做更多的反應，卡爾就湊過去，親了親萊克斯的鼻尖。

“我們講和吧。”他悄聲說，語調既有種小孩子的天真，又帶著情人的纏綿。

“3，”說完這句話他立刻開始倒數，他親了一下萊克斯的左臉，“2，”他親了親萊克斯的右臉，“1。”他低下頭，親了一下萊克斯的嘴唇。

“我們和好了。”卡爾宣布道。

這不合時宜，但萊克斯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們之前曾有過的吻，那些讓他沈醉和難以脫身的氣氛。

——和平日的表現極為不符，卡爾的吻總是帶著強烈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如今看來卡爾在他面前的種種與眾不同之處早已預示了些什麽，只是他那時的大腦全然被荷爾蒙支配，再加上他的過於自負……他沒把卡爾放在心上，即使他已經相當愛他。

每時每刻都陷入是和對方繼續糾纏還是將毒液註入對方體內的困境絕不是美好的體驗，即使是萊克斯．盧瑟有時候也會感覺到體力難支：

他心中的天平維持著不安定的平衡，因此他對外所顯示的情緒也總是十分多變。

“你不是小男孩了，蜜糖。”萊克斯說，“我也不是。”

卡爾聽萊克斯的語氣就明白今天的事情能夠揭過。

不出他所料。

他刻意含著笑，模仿小孩子奶乎乎的語氣說：“我才二十，我還是個小男孩呢，我想做什麽都可以。”

布魯斯眉角一跳。

“太荒謬了，看來你也這麽覺得。”托尼沈沈的聲音響了起來，明顯他正在不爽自己沒能看到好戲，“我真不敢相信盧瑟居然吃這一套……好吧好吧，這是卡爾才能玩的招數，顯然你和我都不是這種風格。”

“我可不這麽想。”

“你不同意我的哪句話？”

“抱歉，我還沒來得及想，我只是條件反射地否定你的發言。”

“你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嗎韋恩？”

“這倒是算不上，但我們總得保持好這種一直在說點什麽的狀態來逃避尷尬。”布魯斯說，“你不覺得我們的處境尷尬，我知道，就是你的這種想法讓我的處境更尷尬。”

卡爾攬著萊克斯朝他們走了過來，托尼立刻放棄了回懟布魯斯的機會，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看看，看看，是誰回來了？我沒想到今天要解決感情問題的除了隊長以外另還有他人。”

“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斯塔克，如果每件事你都要大驚小怪一下，那你就別再做實驗搞科研了。”萊克斯對除了卡爾以外的人可沒什麽好臉色，“我們是有些問題需要討論，恕我直言，那可比你毫無問題的情況要好得多，畢竟，因為某些我們都知道的理由，你的戀愛史約等於一片空白。”

這個眾所周知的理由當然是托尼的花花公子身份……老實說，細數一下托尼的人生履歷，他還真沒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

如果那些他嬉笑著走過去搭訕，下一秒場景都能切換到他擁著美人熱吻的“戀情”不算的話。

看在卡爾的面子上托尼沒有狠狠回擊過去，不過作為報覆，他嘲笑般地瞄了萊克斯的耳側一眼。

萊克斯的頭發早就長長了無數次，可他刻意保持了自己短發的形象，他的耳邊沒有任何遮掩，卡爾留下的吻痕清晰到任何看見它的人都能想象出那是一場多熱烈的交纏。

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的新發型，萊克斯試著這麽說服自己相信這是他保留發型的原因，卡爾也習慣了他現在的模樣。

而且這一切都是為了牢記超人帶給他的恐懼以及恥辱，他在超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被超人逼迫和威脅的恥辱。

這種恥辱讓他日夜難眠。

當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天空上劃過一道鮮亮的紅色，他就知道超人又在他的城市裏挑釁他的統治，當他聽到電視機中傳來的歡呼和尖叫，他就知道那個無恥的外星人正在顛覆他的權威。

大都會，這座美好的城市，許多年前他從父親的手中接過她，從此竭心盡力地妝點這蒙塵的麗人。

他給了她秩序，給了她齊整，給了她吸引人們目光的風情，又給了她典雅的個性。

他給她她所需要的奢侈和權勢，親手為她披上華袍，戴上桂冠，用人們的歡笑作為經典的點綴。

大都會，她較卡爾更早地成為他的情人，他向她傾註一生，付出了一個年輕人所能夠擁有的全部熱忱。

超人。

穿著被人們廣而稱道的藍色緊身制服、紅披風和胸前碩大的標志。

渾身都散發著惡臭的蠢貨，除了從天而降擾亂秩序外一無是處的外星人。

他僅僅是做了些誇張的行動去迎合人們荒唐的妄想，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讓全世界都淪陷。

讓大都會淪陷。

大都會，他想，我的城市。

她背叛了他，視他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於無物，好像他為塑造這座城市所做的努力和付出都不值一提，只是隨便換個什麽人都能做到的小事。

超人飛過天空就能引動她的歡呼，超人救下幾個傻瓜就能讓她淪落。

沒有人還記得萊克斯．盧瑟，沒有人記得他的努力和付出，沒有人看見他為這座城市創造了多少價值，幫助了多少人找到工作，給了他們怎樣美好的新生活……夠了，夠了。

自憐自哀是可笑的。

超人要為此付出代價。萊克斯確信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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